2
一杯茶冷下来的时间并不短,过了一会儿,阿辰明显精神起来,消灭了一角热带杂果披萨后,她开始做起正常的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会做的事——比如打游戏,比如逛社交网站。
我坐在她不远处,手里摊开一本评论集却无心翻阅,丢勒的生活和死亡发生于黑暗中,而我身边幽魂时时缠绕。
心不在焉的阅读在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宣告终结,和我所想一样,是宇多。事情发生后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年,可我们没见过几面,为数不多的通话也是通过手机传达。
我没有问她几点钟过来接孩子,也没有问她手里忙着的事情办得怎么样,几句干巴巴的客套话过去,按照惯例,由她切入正题。
“房子的事好像没有什么进展,这几天都没有人联系。”
“时节不对吗?”
“大概吧,”她含混地说,“今天我这里有空,就不过去接她回家了。”
“没什么,我现在就把她送去你那儿。”
“嗯,那就拜托了。”
想起白天老师的眼神,我犹豫了一下。
“你放心?”
这句话把她逗笑了。
“放心,当然放心,”她笑得几乎说不出话,过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,“在这世界上,再没有比你更让我放心的男人了。”
“毕竟你是三成的好朋友,不是吗?”
放下手机,我回头看着阿辰,她环抱双臂,站在我身后。刚拿起手机的时候,她就凑过来了。这种熟稔感让我觉得有必要劝劝她,但劝说未必有效,毕竟我的劝说很少成功。
“妈妈今天不会来接我了。”
这不是句问话,但我仍然像对待一个疑问句一样回答。
“是的,宇多有些不方便。”
阿辰眯着眼睛看着我,神色几乎可以用“危险”来标注,这个表情在她脸上持续了几秒钟,然后她突然冲我弯眼睛笑了,表情转化快过翻书。
“时间到了,我们该出发了。”
我们花了五分钟换衣服,在玄关处,阿辰再一次叫住我。
“嗳,等等,吉继先生。”
她从来都是这么称呼我的,这个称呼让我恍惚想起几个小时前那一声“纪之介”,果然不过是幻觉。
“你俯下身来,我有事要告诉你。”
我依言照做,她伸出双手,飞快地把我颈部的扣子扣上。
“这个时候外面还有阳光呢,你得小心,还有,你忘记了戴帽子。”
虽然我已经擦了防晒油,但我还是听从她的指示,去找了帽子戴上,这让她很满意,而满意的结果就是,我得到了可以牵手一起走的荣誉恩赐。
半小时后,我准点带着阿辰步入医院,而宇多已在走廊上等候。今天她值班,所以阿辰可以过来看她。我就是那幽灵骑士,负责将年幼的公主平安送达。
她冲我们笑笑,起身去关掉走廊的日光灯,身上的制服在夕阳的渗透下泛出橘色光泽。
说实话,她比上次见面时气色好转了不少,这样很好,以她的容貌和气质,在人群中绝对可以算得上漂亮。
“最近过得怎么样?”
“还好。”
她用一种狐疑的眼光看着我,似乎我的答案并没有让她满意。
“有好好检查身体吗?”
“房子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,不过……我还是想劝你多想想再做决定。”
“我已经想好了。”
“如果有什么烦恼,请说出来,我会尽力去做。”
她看着我,嘴角的笑意扩散到眼睛里。
“为了阿辰?”
“为了阿辰。”
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,她的笑容比微弱的衣料反光还要虚无缥缈。
“谢谢你为阿辰所做的所有的事,全部的事。”
“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。”
那笑容让我觉得很不好。
“丧礼上……给你添麻烦了。”
她仰脸,用一种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发问。
“麻烦?什么麻烦……抱歉,我不记得了。”
“你还好吗?”
“我很好,我不会有事的,”她垂下眼睛重复了一遍,“谢谢你,吉继。”
她对我道谢。
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,我转过身,果然,奔跑的脚步声来自阿辰。
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,吉继先生?”
“作为她的女儿,我必须要告诉你,你所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,她不会领你的情。”
她的声音越来越高,那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符合她的年纪。有人投来奇怪的眼光,但我们谁都不在乎。
“你和他一样,都是那种很少考虑别人感受的人,除了你们自己,都根本不会去想别人的感受。你不知道你的声音对她来说是折磨吗?”
她说完之后就紧闭双唇,等着我开口,可我却一声不吭,选择了沉默。沉默中我开始想象曾经身为朋友前妻的女人此刻的模样。
“你知道她是怎么想的?”
我轻声问道。
“我不知道呀,”她的眼神充满悲伤,这种悲伤让我收回我这些年对她的看法——她看起来完全是个成年人的模样,“我只知道你,毕竟我见到你的时候比见到她的时间多多了。”
又是一阵沉默过去,空气变得压抑起来。面前的小女孩蹲下身子,她没有看我,而是盯着地面,裁判似的举起双手。她的声音流露出恳求的意味,为了这个,我真恨我自己。
“有些事情可以做,有些事情不可以做——放弃你的念头吧,给房屋中介打电话,电脑里那些多余的东西删除掉,安心过日子不好吗?”
我盯着她,等着她把剩下的话说下去。可显然阿辰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。她抬起脸看着我,熟悉的眼睛与陌生的眼神,最后吐出的几个字几不可闻。
“我妈妈说过,你和我爸爸一样,都是那种固执的不现实的人。”
ft:抠掉左汪搞笑部分,留下精分少妇和早慧萝莉。至于丢勒,刑部看的是他的《死亡的胜利》,嗯,你懂的,就是那个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