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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洛炤】 投影 62

62

土覆盖上他的胸口,覆盖住他的脸。一点微光从缝隙里投过来,他拼命想往外看,但什么也看不见。抬棺人只是认认真真地往里面扔土,一锨又一锨,根本就没有发现他的挣扎。泥土顺着衣服敞开的缝隙滑落进去,一点点填满他。呼吸越来越艰难,动也不能动。他积攒了好大的力气张嘴喊叫,但无情的土壤塞满了喉咙,他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能眼睁睁地,等待着自己被土包围。

他听见送葬人的歌声,温柔哀伤,这首歌他曾经在兄长的葬礼上听到过,现在,轮到他了。

最后一锨落下,泥土被拍实,他再也呼救不了,再也出不来了,他将在地底之下,和蛆虫为伴,等待着那些软乎乎的小东西吃掉自己的眼睛。一切都变暗变黑了,他想,这就是生命的终结。

北洛从梦里醒来,头几秒钟他还沉浸在自己被活埋的幻觉中,沉重的泥土压在胸口,肺叶抵住了硬邦邦的肋骨,让他呼吸困难,喘不了气。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,能张开眼睛去看四周,而不是紧闭双眼,活像一具活尸。

“你饿不饿?”大眼睛的年轻女警问他,声音怯怯的,“渴不渴?想要吃点什么或者喝点什么,我去对面那家餐厅买给你。”

在岑缨关切的眼光中,他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,做了几个深呼吸来调整,直到苍白的脸颊逐渐变得红润,但心跳依然很急,像是只老鼠在没有出口的下水管里飞速奔逃。

“抱歉我睡着了,”北洛揉了下眼睛,“里面怎么样,他有说过什么吗?”

女警摇了摇头:“没有。他们折腾了一整夜,但看起来一无所获。”

意料之中,意料之中。

北洛看着桌面上的水杯发愣。他想起ACU的桌面上似乎也有过这样一只杯子,而他和巫炤曾经在办公室里,在那张桌子上发生过关系,但具体是什么情景,他居然有些模糊,有些想不起来。

他迷惑于自己竟然对一个曾经如此亲昵的人一无所知,也迷惑于自己脑海中建设的那个巫炤形象的不稳定,因为他居然会淡忘,居然会遗忘,这些事情想起来简直不像是真的。他张开双臂,对着墙壁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动作,以此来提醒自己,究竟有多久没有抱过那个和自己关系亲密的人。

你们曾经亲密,你们不再亲密,所以陌生人总是会被遗忘,只有一丝半点的触感还残留在肌肤之上。

秋日晨光渗入凶杀组办公室的百叶窗,将房间里的人打上一层金黄的底色,看起来不怎么精神。

“你在担心他家里人吧,”岑缨说,“我已经问过了,现在还有两名警员在家里,一方面保护,另一方面也在……监视,不过你放心,他们至少是安全的。”

“我知道,”北洛没回头,“岚相和羽林做事还是很让人放心的,周密细致,滴水不漏。”

岑缨弯了下眼睛,想笑,但最后没有笑出来。

“谢谢你没跟别人说我和巫炤的关系,”北洛柔声说,“不然我没可能在这里待着。”

“毕竟你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,所以我不能说。”

她的话让北洛嘴里一阵发苦,但这不是讽刺,她只是单纯的不知情而已。

他又想起几个小时前,自己在询问室里,面对着巫炤,开始那一场毫无意义的讯问。那个时候,他看着自己的爱人,心里想着也许有些事自己可以告诉他,也许有些话自己可以对他说,我相信你,我知道你不会做危险的事,但在他心底有个声音说,你不能。

那个声音干扰了他,阻止了他,导致了北洛的犹豫。在两个声音里,他迟疑了,迟疑了,然后他意识到完了,和言语无关,和监控镜头也无关——他的态度已经明显表现出了不信任。他抬起眼睛看着巫炤,发现巫炤也在看着他,可他脸上平静无波,没有任何异常反应,就像心里早就知道北洛这个人会这样做,就只是单纯坐在轮椅上等待他告诉他选择的结果而已。

意识到这一点之后,北洛没法再说话了,一朵从胸腔里长出来的黑色莲花堵住了喉咙,他哽住了。他看着巫炤,没出声,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,或者说在潜意识里他知道有这么个时刻,但迟迟不愿往那里想。他看着巫炤,看到对方嘴角缓慢上扬的弧度,疏远的微笑,带着一点冷淡。这笑容让他没法再在房间里待下去,只好认输,转身离开,心里满是沮丧。

他不想离开,不想把巫炤交给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,但他不得不。

北洛去了洗手间,他花了十分钟用冷水冲头,让自己恢复精神。

当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回来时,发现云无月正在和岚相他们坐在一起,讨论关于巫炤的讯问录像。

“我并不是专修心理学的,”鉴识科主任犹豫了一会儿,“但是我真的觉得,他不像自己所说的那样无辜。”

“那当然了。”岚相说。

“我不是说他狡辩,或者抵赖。只是,他在提到侯翟的时候太镇定了,像是在隐瞒什么事,刻意让自己没有对这个名字、这个人投以情感,这里面一定有他隐瞒的事。”

“他找人解决侯翟,这算是为凶手守口吗?”

云无月摇了摇头,表示自己尚不能作答。

北洛站在旁边,等他们说完才走上前去:“巫炤家里留了几名警员?”

“两名。对那个弱不禁风的小看护和长头发的小女孩来说,两名警员已经足够了。”

岚相瞪了羽林一眼:“刚才派去的警员跟我汇报,那个叫怀曦的开车出去买了些蔬菜水果之类的,还有些调味品,那个女孩在家待着看电视,没有上学。”

“买吃的?他们就这么笃定巫炤一定会回家跟他们吃饭?”

岑缨小声嘀咕着:“他们自己也是要吃东西的。”

北洛对他们的话置若未闻:“巫炤有按时吃药的习惯,但却没有随身带药的习惯。”

羽林的目光落在他脸上:“他吃什么药?”

北洛摇了摇头:“我不知道,可能是止疼药之类,我没细看过药瓶上的字。”

他犹豫了一下:“我需要给怀曦打电话,让他把药送来,毕竟不能让巫炤在这里出事。”

岚相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几秒钟:“我真好奇你是站在哪边的。”

北洛默认这是允许,当然如果是拒绝的话,他会当成没听见的。他给怀曦打电话,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起来。

“你在搞什么?”怀曦的声音里满满都是积攒的怒气。

“先别说废话,听我说,巫炤的药是不是在家里?”

怀曦沉默不语,过了好了一会儿,才说了声是。

“你现在把药送来,如果不行的话,把药交给身边的警员,让他送来也成,”交代完重要的事情后,北洛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,然而当他终于想到并说出口时,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古怪得很,“司危呢?她怎么样?”

“她很好,无需担心,”怀曦漠然地说,冷静的公事口吻,“她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了,就连去洗手间,门口都有个全副武装的保镖跟着。”

北洛讪讪地挂了手机,他抬起头,发现房间里的好几个人都在看着自己,目光耐人寻味。

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上来搭话的是羽林。

“没什么,他们对你有抵触是正常的,毕竟你们不怎么熟,你昨天又在那种情况下出现,”也不知道他这话算不算宽慰,“反正你们不怎么熟,也不必太上心。”

北洛推开他,回到椅子上,他一句话也不想多说。

过了十分钟左右,有警员敲门,给他们送来今天的报纸和巫炤的药。北洛接过药瓶,递给岚相。

岚相接过瓶子,口中啧了几声,嘴角似笑非笑:“我没想到你会把这个给我。”

“可能潜在危险的物品还是彻底检查过比较好。”

羽林带着药出门去找人检测,免得出现意外事件。北洛无意识地翻动手里的报纸,心乱如麻。

岑缨小心翼翼地坐在他对面。

“报纸可以给我看一下吗?”

北洛把报纸推给她,这时候一阵风刮过,几张报纸被吹落到地上,北洛只好钻进桌子底下去把它们捡起来。他本应该捡起报纸后就回到座位上的,但报纸上的内容让他僵在当地,完全忘记待在桌子下面是多么不舒服。

他看着报纸上的黑色人形和巨大的标题,终于意识到戎冬为何会选择自杀了。

“把电脑打开,”他从桌子下探出头,招呼岑缨他们,“看五频道的新闻。”

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岑缨一边问一边开电脑,在互联网上搜索北洛让她找的东西,“有关键字吗?”

“副警监,未成年移民少女,”北洛觉得自己的嘴唇都在发抖,他艰难地说出最后一个词组,“xing侵。”

这几个词把整个房间里的人都吸引到电脑前,北洛也终于从桌子下面钻出来,所有人都围在电脑前,浏览岑缨翻出来的新闻节目。

“副警监长期xing侵未成年的移民少女,”岑缨小声说,“北洛你是让我在找这个新闻吗?”

“这个人在前往一直被他侵害的对象家中时,被五频道的记者抓了现行?”她啜嗫着,对着显示器下意识地摇头,“天哪,这太可怕了,是真的吗?”

北洛没有回答她,只是看着摄像头拍摄下的画面,机器一直在晃动,所以不是很清晰,可即便是这样,北洛也能认得出来,那个被人围住,愤怒不已的光头男子,正是他认识的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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